很多时候，当一个独立游戏开发者跟你聊起他的梦想时，场面其实非常魔幻。
他会告诉你，他的游戏将是下一个《空洞骑士》，或者比肩《星露谷物语》，眼里闪烁着一种不切实际又无比真诚的光。
而你看着他，就像在看南宋初年的李清照。
是的，就是那个写“寻寻觅觅，冷冷清清，凄凄惨惨戚戚”的千古第一才女。
在金兵南下，山河破碎之前，李清照和她老公赵明诚，过的是神仙日子。夫妻俩志同道合，最大的爱好就是砸锅卖铁收藏金石书画，没事就一起校勘、作诗，小日子过得比蜜甜。
这，就是绝大多数独立游戏团队的1.0版本。
几个兄弟，一腔热血，租个民房，天天吃泡面，但精神无比富足。他们坚信自己正在创造艺术，正在用代码和像素改变世界。他们的游戏，就是夫妻俩共同守护的“文物书籍”，是心头肉，是精神支柱，是未来的一切。
这个阶段，钱不重要，重要的是爱。
直到，赵明诚死了。
对李清照来说，老公没了，靠山倒了，兵荒马乱的，一个弱女子带着一堆价值连城的文物，就是行走的肥肉。
对游戏团队来说，“赵明诚之死”，就是账上的钱烧完了。服务器要续费，美术外包要结款，兄弟们要吃饭要交房租，理想在现实面前，被锤得稀碎。
这时候，才华一文不值，活下去才是唯一的硬道理。
然后，那个叫张汝舟的男人，就登场了。
一、当“才女”遇见“渣男”，故事的开头总是很甜。
张汝舟是怎么接近李清照的？史书上没细说，但你用脚指头想都知道，肯定是甜言蜜语、关怀备至，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温文尔雅、懂你惜你的绝世好男人。
他爱你吗？当然不爱。他爱的是你随身带着的那些“文物书籍”。
这套路，游戏发行商们简直是玩得炉火纯青。
当一个资金链断裂、走投无路的独立团队，遇到一个西装革履、满口“情怀”和“赛道”的发行商BD时，那感觉，简直就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生圈。
发行商会怎么说？
他们会把你那个粗糙的Demo夸成一朵花，说“一眼就看出了你们的才华和潜力”。
他们会跟你畅谈几个小时的“游戏理念”，表示“我们懂你，我们和其他只看钱的妖艳贱货不一样”。
他们会画一张巨大的饼，告诉你我们有多少宣发资源，认识多少头部主播，能帮你把游戏推上TGA的领奖台。（当然，这里的资源特指他们某个PPT里的计划）
他们会承诺，绝不干涉你的“创作自由”，大家是“合作伙伴”，是为了“共同的梦想”。
讲白了，不就是那点事儿么。
一套PUA组合拳下来，饿疯了的开发团队，就像是孤苦无依的李清照，看着眼前这个“彬彬有礼”的张汝舟，感动得稀里哗啦，脑子一热，就把“婚书”——也就是那份厚得能当砖头使的发行合同，给签了。
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依靠，找到了能让梦想落地的天使投资人。
但他们不知道，地狱的门，才刚刚打开。
二、所有的“婚后流血”，都源于“婚前脑子进水”。
李清照嫁给张汝舟之后，才发现对方是个彻头彻尾的禽兽。
张汝舟的唯一目的，就是让她交出那些文物。李清照不给，他就开始家暴，轻则言语侮辱，重则拳脚相加。昔日的才女，沦为了婚姻的囚徒。
现在，我们把镜头切回签了卖身契的游戏团队。
合同的墨迹还没干，发行商的“家暴”就来了。
第一拳，叫“数据指引”。
发行商会派来一个所谓的“制作人”，拿着一堆花里胡哨的表格，告诉你：“根据我们的市场分析，你这个角色不够‘涩’，得改。你这个玩法‘留存率’不行，得加大前期奖励。哦对了，‘新手引导’太长了，玩家没耐心，必须30秒内进核心战斗。”
你的艺术追求？你的设计哲学？
对不起，在冰冷的Excel表格面前，一文不值。
第二拳，叫“商业化植入”。
“兄弟，你这个游戏底子很好，但‘付费点’埋得太浅了。这样，我们加个首充礼包，再来个战令系统，哦对了，那个皮肤系统，数值必须拉满，带点属性加成，这样才有大R愿意买单嘛。”
你那个纯净的、靠玩法驱动的单机梦？
不好意思，在“LTV”和“ARPU”面前，它就是个屁。我是说，这事儿真的、真的很重要。
第三拳，叫“夺舍式开发”。
当团队开始反抗，发行商的嘴脸就彻底暴露了。他们会停止打款，会用合同条款威胁你，甚至会直接派自己的团队来“接管”项目。
他们的目的，从来就不是帮你实现梦想，而是要把你的“文物”——也就是IP和核心玩法，变成他们流水线上一个可以快速变现的罐头。
这已经不是合作了。
这是赤裸裸的掠夺。
从你侬我侬的“合作伙伴”，到拳脚相加的“监工”，这个过程，可能只需要一个月。
很多团队就这么被折磨到精神崩溃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“亲儿子”，被改成一个连自己都认不出来的缝合怪。
说真的，这事儿就离谱。
三、杀死那个“张汝舟”，你也得掉半条命。
李清照是什么人？是写得出“生当作人杰，死亦为鬼雄”的烈女。
她忍不了了。
她选择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无比极端的做法——告官。她要举报张汝舟，说他为了当官，科举考试作弊了。
她要离婚。
在宋代，老婆告老公，不管老公有没有罪，老婆自己先要坐两年牢。这是一个杀敌一千，自损八百的惨烈选择。
但李清照干了。
这像不像那些被逼到绝境，选择和发行商撕破脸，对簿公堂的游戏团队？
他们开始在网上曝光发行商的恶行，开始找律师打官司，试图废除那份不平等条约，拿回自己的游戏。
结果呢？
张汝舟被定罪了，流放了。李清照如愿以偿，离了婚。
但是……她自己也因此入狱。
游戏团队，就算官司打赢了，又能怎样？一场官司打下来，几年青春没了，团队人心散了，钱也赔光了。
更重要的是，你在圈子里“出名”了。
你成了一个“不听话”的、“有风险”的刺头。以后还有哪个发行、哪个资本敢投你？
讲白了，这圈子就这么大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。
你以为你赢了官司，赢了道理。
其实，你可能输掉了整个未来。
这就是行业残酷的潜规则。它允许“张汝舟”们换个马甲继续行骗，但它对敢于反抗的“李清照”们，却极其苛刻。
李清照出狱后，心如死灰。
爱人没了，家庭没了，事业没了，名声也毁了。她抱着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金石书画，在无尽的孤独和凄凉中，写下了“物是人非事事休，欲语泪先流”。
那个曾经才华横溢、意气风发的女子，死了。
活下来的，只是一个漂泊在乱世中的、破碎的灵魂。
很多游戏制作人也是如此。他们可能靠着众筹或者勒紧裤腰带，终于做出了自己梦想中的游戏，然后兴冲冲地投入市场的洪流，却被一个又一个“张汝舟”骗得体无完肤。
等他们终于从合同陷阱里爬出来，才发现，自己对游戏的热爱，对创造的热情，已经被彻底磨灭了。
他们再也不相信梦想了。
他们有的转行去送外卖，有的进了大厂当一颗螺丝钉，每天做着自己都觉得不好玩的“产品”。
他们的灵气，在一次次与“张汝舟”的搏斗中，消耗殆尽。
所以，你看，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。
人性的贪婪与算计，几千年来从未变过，只是换了个剧本，换了个舞台。
从青州到今天的游戏圈，总有才华横溢的“李清照”在苦苦支撑，也总有虎视眈眈的“张汝舟”在寻找下一个猎物。
而我们这些玩家能做的，除了多支持一下那些真正有梦想的独立团队之外，也只能是一声叹息。
毕竟，人生自古谁无恨，恨恨怨怨是人间啊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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